[这是我希望或计划于2011年7月27日在伦敦大学学院“界面2011论坛”( Interface 2011)上演讲的概述(http:// www. inter-face2011.org. uk)。我不喜欢照本宣科，当天的讲话内容可能与现在有偏差、顾虑、重复和省略。

我很高兴参加“界面2011论坛”，并与数字人文团体相互分享和交流。我演讲的题目有如下的含义：首先，在过去的一年里，我没有做过任何数字人文相关的工作，因为我需要在家里照看自己的“马戏团”（休“产假”），我只能从远处窥视数字人文。然而，令人惊讶的是，我虽然在全天候照看小孩，却能从推特、博客和电子邮件列表中收集到许多信息。因此，尽管我并没能着手任何工作，却可以密切跟踪那些积极参与数字人文活动的学者们的一举一动。

其次，“大帐篷”当然是DH 2011的主题。²我无法出席，坦白地讲，我有些嫉妒那些能够参会的人。我远远地窥视着它，“数字人文大帐篷”的问题似乎引起了该领域对学科性质变化的讨论。我认为这是一个值得进行探索的观点和定义（并不是要批评组织DH2011 的人）。

最后，“窥探大帐篷内部”暗示了这样一个事实，即“界面论坛”这场会议，主要是为在人文和技术领域工作的研究生召开的：那么多（如果不是全部的话）与会者，尽管目前仍在后台，但他们的目标是尽早登上学术舞台。因此，我希望自己的话对即将结束数字人文研究生学习的人是有益的。

我想从一些非数字化的事说起，甚至是数字化之前的故事。我在大学本科学习艺术史，那时就在想人文学科的职业对学生意味着什么。从幻灯片测试开始，我们学习并记忆了成百上千幅画，希望能够熟练地运用这些知识。[注：在讲座中，我对德加(Degas)的《费尔南德马戏团的拉拉小姐》(Miss La La at the Cirque Fernando) ³进行了幻灯片测试。我们会研究35mm 的幻灯片，每5个学生围着一台幻灯片放映机观察好几个小时，然后通过印刷出版物和参观画廊补充相关知识。如果你能从中发现问题，那就可以写一篇关于德加和他的马戏团画的本科论文，然后还能写一篇关于印象派及其马戏团画的硕士论文。如果你足够优秀，而且幸运地获得了资助，那就可以研究德加马戏团绘画中的透视法及其对现代艺术的“意义”，来完成自己的博士论文。最终，经过激烈的竞争，你可能会获得一个讲授现代（广义上的）艺术的职位。在研究印象派绘画的表现手法方面，你的工作将变得高度专业化。经过多年的惨淡经营，,你会拥有这个领域，在此写作，发现并阅读每一本书和每一篇文章，出版高深的专著。甚至你需要周游各地去亲眼见到每一幅画，更不用说参观许多档案馆和美术馆了。你需要花费数年的时间把所需要的信息整合起来，才能有幸成为这一领域的专家。

让我们与今天的信息环境做个对比：你不清楚自己对哪幅画感兴趣，用谷歌快速搏索《德加的马戏团画》会让你进入《拉拉小相》的维基百科页面⁴。你可以在伦敦国家美术馆的网页上找到《拉拉小姐》的链接，相比曾在35mm幻灯片中看到的内容能够观察更多的细节,甚至近距离参观画廊。⁵你可以在网上查阅印象派绘画的全部作品，⁶看看这幅画与印象派画作的契合之处。埃德加·德加的全集向你展示了《拉拉小姐》已知的每一项研究成果,⁷你可以在泰特美术馆的网站上看到关于这幅画颜料研究的高清图像。⁸你可以查阅历史文献档案，查看过去是否有关于这幅画或艺术家的文字记录，⁹你还能通过笔记本电脑找到关于这幅画的期刊文章¹⁰，看看这幅画绘制完成后，在书籍中有没有被特别提及¹¹。甚至，你可以通过谷歌艺术项目来浏览这幅画（一旦“国家美术馆”通过街景技术进行数字化的工作，将谷歌艺术的覆盖范围扩大到画廊之外，你就能这样做了）¹²。通过简单的“网络相册”搜索，你可以看到他人对艺术品的评价和访问（艺术史家喜欢这样做，特别是在博物馆里看雕塑展时，除了印刷目录的官方观点之外，还可以看到其他的见解）¹³。如果你在美术馆里想了解一幅画更多的信息，可以用手机拍张照，然后利用该图像在谷歌上搜索，或使用Google goggles来获悉更多有关该画的信息¹⁴。（我意识到自己在频繁地提到谷歌：我在家里“不工作”，无法轻松访问其他机构的资源。谷歌确实提供了一套易于使用的工具，即使还存在缺点和局限性。）你可以利用网站“锡眼”(Tin Eye)进行反向图片搜索¹⁵，查看谁在谈论该图像或艺术品。如果你有访问权限和资源的话，可以使用高级成像技术来研究艺术品的创作和现状，以便进行保护和其他用途。¹⁶你可以用计算方法来分析德加作品中人物的角度和透视。事实上，你还可以利用3D技术重现费尔南多马戏团，以调查艺术家对拉拉小姐的看法。如果你不知道该怎么做，可以在推特上寻求一些建议。几分钟内，数字人文团体的人就会做出回应。将问题发布在“数字人文问答”上，24小时内，关于现代艺术的研究视角以及使用计算方法，你会得到最佳的建议。¹⁷

这其中哪部分属于数字人文？用谷歌搜索这幅画的行为？在国家美术馆网站上使用缩放功能？使用埃德加·德加的全部作品、谷歌艺术项目、JSTOR、Flickr甚至维基百科？网络资源的创建？书籍和期刊的数字化？使用工具来研究这幅画是如何创作、构图或保存？研究人员使用这些工具来考察艺术？利用技术和算法的发展分析绘画？向更广泛的团体征求意见的手段？是一个让更多学者得到详细建议的基础设施？还是在PowerPoint 幻灯片中使用电子艺术图像？谁是数字人文学者？是数字资源的创建者？算法的作者？程序的用户？还是分析用户操作的人？学术界应该认真对待这些问题吗？

什么是数字人文？数字人文是什么？套用拉金(Larkin)的诗来说，啊，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哲学博士穿着他们的长外套，奔过原野而来。关于这个问题的文章很多（这里不是要给出定义数字人文的历史，但是比起熟悉之前各种讨论，新学者的努力成果可能更糟糕）。数字人文与人文科学﹑数字技术有关，但是要精准定位，我们还很滞后，甚至不情愿。“数字人文大帐篷”的最新定义故意混淆了该领域的焦点。快来看，快来看！一切都是数字人文！每个人都是数字人文学者！

用“大帐篷”概念来界定群体是一种实用而灵活的描述，通常指数量上占优势，具有多元化观点或方法的范畴。此术语由来已久，实际上起源于19世纪美国的宗教团体（参见“广派教会”），而不是其名字暗示的马戏团。它最常应用于有着广泛背景、方法和信仰的政治联盟。在某些方面，“大帐篷”的概念非常适合数字人文——如果“人文学科”不是学者对人类境况和社会感兴趣的“大帐篷”，那是什么呢？没有广泛的学术方法，那什么是“数字人文”，难道它是对技术和人文研究有着共同兴趣的松散联合体？

在很多方面，“数字人文大帐篷”是个不错的概念。确实，相比许多传统的人文学科领域，数字人文团体更加开放、更容易接近、更受欢迎，而且愿意接受新的方法。因此，“数字人文大帐篷”是一种普遍的方法，赋予了学者探索自身兴趣的自由，无论他们在研究和教学领域中处于什么位置。为什么有人想要限制数字人文的范畴呢？当然，随着技术在社会中的普及，在研究中不使用数字技术的人文学者将越来越少见。正如最近一篇博客讨论的那样，¹⁸每个对数字人文感兴趣的人都可以尝试一下，数字人文是最容易DIY的学科之一。数字人文大帐篷为志同道合的学者提供了一个共享的核心，他们探索数字前沿，从事人文学科的工作，欢迎那些有兴趣参与和想要进一步了解潜在变革性技术应用的人。

但是，正如政党如果过于“大帐篷”，就会被批评没有明确的职权、立场或目标，而采取民粹主义政策。当你关注细节时，“数字人文大帐篷”也有其问题。众所周知，数字人文是开放的，它欢迎和鼓励人们参与。尽管存在“数字人文问答”"自助服务”等开放平台，它仍然是一个非常少见，非常西方中心的学术领域，懂数字化的人文博士越来越多，但工作职位非常有限。老实说：大多数研究生在完成学业后都想继续从事研究工作，他们希望得到报酬并以此为生，而不是在业余时间DIY。我不想纠结于拥有学术职位的博士数量——就我而言，博士生在攻读博士学位之前就应该完成这方面的工作，而且他们总是有一些有限的机会。目前，相比其他单一的人文学科，数字人文仍然有较多的职位空缺。我们也有一个越来越受欢迎的“#alt-ac”( alternative academic,可选学院生涯)趋势，人们可以获得非终身职位的学术职业(什么是#alt-ac的替代方案？ #ten-trac-ac？)。然而，尽管如此，还是有很多在数字人文大帐篷里的人，从未获得任何有报酬的工作。获得机构支持指的是能够使用计算基础设施、期刊、设备费用、会议差旅﹑撰写研究报告的带薪休假﹑订阅期刊和学术社团的费用等。我们应小心描述数字人文实际上的开放程度，以及照顾那些没有机构支持的人员，为他们提供加入数字人文研究和发展需要的资源。就我个人而言，我不喜欢“大帐篷”标签带来的联想：它把数字人文描绘成一个具有马戏团内涵的短暂奇观。品牌很重要，而且（考虑到我们在数字人文方面的经验，我们希望被传统人文学科的同事认真对待），我建议用一个大的比喻来描述这个领域，尽管它可能有点意思，但令人担忧。你不会看到很多弦理论学家把自己描述成“大帐篷粒子物理学家”！我们应该注意到自己的看法正在向更广阔的学术界投射。我们得到的认可，甚至现在受欢迎的地位，都来之不易：上升的必然下降。难道没有更好的方法来描述数字人文社群的力量和目标吗？

然而，在很多方面，“数字人文大帐篷”的讨论是在转移注意力。如同在伦敦的巴士上，短期内还会有另一种或者几种关于数字人文的理论。人们普遍认为，这一领域正在变化、成长。这就是我所谓的“危机”，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利用技术进行学术研究，数字人文领域只能继续扩大，那由谁来守住这个学术领域，让人们讨论并了解更多呢？对参与这个领域的人来说，我们要限制在有全职带薪工作的人中吗？但是，如果每个人都是数字人文学者，那就没有真正的数字人文学者。如果这个领域到处渗透、过于广泛或定义不清，那么它就不存在。

随着数字人文的扩展，我们遇到了资金问题（资源总是有限的，现在越来越多的学者在争夺资源）。但是，我们在研究中使用数字人文时，敏锐地感觉到症结或许在于数字人文的扩展对同行评审的影响——一个学科赖以运作的基本筛选机制。关于提交给DH2011的论文，推特上有许多的评论意见。有时候，包括我与他人合著的论文，反馈的评论分数高低不等，低分者的评论清楚地表明，评论者对研究内容一无所知。但没有对此提出上诉的机制，一个低分数可能意味着论文被拒。论文被会议接受，或许只有参加或者不参加会议﹑出版或者不出版的区别，但从长远来看，则会影响职业的发展。大帐篷或“广派教会”的问题在于，个人的经验和知识是如此松散地结合在一起，以至于对某个特定研究主题（就其性质而言，应该是专门的）的相关性或适用性，“同侪”往往没有真正的发言权。随着数字人文会议社群的扩大，这个问题会持续很久。如果每个人都是数字人文学者，如果这个领域包罗万象，我们该如何信任学术共同体的同行评审（好或坏）？“数字人文大帐篷”是否意味着打破同行评审？

在定义数字人文时，我认为除了“大帐篷”的概念，还需要关注更有用的事物。回到讲座开始时说的前数字时代与数字时代的对比：我认为数字人文一直未能说清楚，数字信息环境，相关工具的变化对人文学科的影响，以及这种影响为学者带来的改变和激发的潜力。我担任的角色和职位，不能在前数字时代的学术生涯中胜任。我们研究的出版渠道也不符合学院的传统观点（虽然我知道学术界是如何运作的）。参与数字人文并围绕其框架建立职业生涯意味着我喜欢在许多领域进行研究：古典学﹑考古、历史、档案研究、计算机游戏高性能计算、图像处理……但与“资深”学者（15年前）不同的是，我非常清楚自己没有一个专门的领域，也没有特定的研究范围，或者有意愿、手段或机会去创造一些专著。数字人文使我成为各行各业的普通人，而不是专家——这就是“大帐篷”的真正含义吗？我偶尔会遇到这样的问题，如果你能在某个研究领域找到自己的位置，并在此工作，那就更好了。图书馆的书架上永远找不到许多数字作品。然而，许多数字人文资深学者都有研究事业的“作品集”，紧跟技术发展的步伐，广泛地应用于不同的学科领域，但他们在前数字时代是无法获得终身教职的。“大帐篷”的幕后，人们正在建立有趣的、多样的技能。在某个阶段，除了说“我们都是数字人文学者”，承认数字人文学者学术角色和职责的变化也是有用的。

当然，最讽刺的是，年轻学者进入“大帐篷”（无论是#alt-ac还是终身教职）的途径仍然是专业的博士研究。（虽然数字人文领域内有不少资深学者没有博士学位，但现在即便是最敷衍了事的职位，通常也要求申请人持有相关领域的博士学位。）正如马戏团的每一个成员都需要某种本领那样，数字人文领域的任何一个从业者都需要在自己选定的领域内打磨自己的专业技能。然而，如果我能为开始从事学术工作的人提一条建议，那就是环顾“大帐篷”，看看哪些技能是必须的，哪些是要求的，哪些是可以胜任的，并确保这些成为你技能的一部分。例如，我对文本编码和标记没有研究兴趣，但是我要确保自己掌握这一技术发展趋势的要点，并能够教授它。XML和TEI是数字人文教学计划的核心部分，如果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便是失职。确保你了解互联网技术，数据库甚至GIS的基本知识。尝试一下编程，至少要清楚它是什么。现在，你可能还不这样认为，但是研究生有充足的时间在当下的研究任务之外去学习新技能。你有机会时，要明智地使用机构提供的任何培训课程。一旦你开始了工作，发展技能的时间和机会将变得非常有限。

你要确保在社交媒体圈子里处于可见状态（你申请职位前，要表明自己在积极地关注数字人文领域）。积极参与不同的数字人文研究；使用“大帐篷”作为与他人建立网络联系的方式，同时了解数字人文内部正在使用哪些新技术。确保为就业做好了准备：粗略地浏览一下数字人文的招聘广告，你会发现那些空缺的职位有很多要求。我想知道，在“大帐篷”中主题和技能的传播是否意味着，我们在申请者求职初期提出了过多要求：你想加入“马戏团”吗？向我们展现你知道这一切是如何运作的！

我的第二条建议是——去读读诺维斯基参与编辑的“人文学者的可选学院生涯”。¹⁹了解你想要进入的领域，在那里找到工作的各种方法。

我的最后一条建议是——学会触类旁通。如果你打算成为一名专业的数字人文学者，需要花费很多的时间和精力。此刻，你要学习如何以（当前）最快、最有效的方式参与到数字化中，投资未来。

然后，我或许应该祝你们好运。我将以《费尔南德马戏团的拉拉小姐》作为结束。正是对这样一个客体、数字技术潜力的分析，帮助我们理解人类社会的不同视角，来驱动数字人文发展。它也关乎坚韧，专注，勤奋和专业知识。在这幅画里，拉拉小姐展示的技巧没有太多的“运气”成分：而是纯粹、来之不易、有力量和敏捷的。尽管谈话和宣传都在说“快来看，快来看”，但奇迹归结于她是否真的能全身心地投入，承担起这个任务。数字人文学者也是一样的：尽管我们领域的定义和观点在不断变化，但是通过我们实际做的事情、从事的研究、建设的工具、教的人和书写的文献，我们的价值和技能的实用性将得到证明。

我期待着再次从事数字人文。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我们才能探索变化着的信息环境对人文学科、人文学者的意义；我们才可以反复讨论数字人文领域的限制和边界，以及构成数字人文基本技能的列表。随着数字技术的日益普及，数字人文学者的工作和技术将变得越来越重要。如果需要的话，我们甚至将咬定青山不放松，以稳固自己在学术界的位置。